前几天，广西武警推送了一个老兵水壶自述。不少战友看了都很感动。有人就对小编说——
这条推送好！毕竟，老兵退伍，那是连水壶也都要“说两句”的。
今天的推送，主角还是水壶，仍然跟退伍兵有关。而接下来的故事就发生在武警广西总队机动支队。讲述者是一名基层带兵的指导员。
这个故事很长，请你看到最后——
上等兵尚庆文的水壶丢了。
那天，我又做了一次集体谈心，再次确定满服役期人员的去留意向。
我一一询问，有人申请晋升士官，有人回家继续学业，有人家里安排工作，有人想去投靠朋友。
到最后，我问到了尚庆文。
“指导员，我不留啦。”
我问他：“你回家以后有什么规划呢，是读书还是工作？”
他偏侧过头说：“我不知道。”
其他人都扭头看向他。
他的水壶就消失在那次集体谈心之后。尚庆文找遍了每个地方，从宿舍到饭堂，从卫生区到障碍场——都没有。
快退伍了，他想，丢了就丢了吧。
训练场上，骄阳似火，大家拿出水壶的时候，他也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——没有。
那一刻，他怅然若失。收操以后，他在一面镜子前看了很久。仿佛在找回失魂落魄的自己。
凌铸是中队的“小文书”。
他还记得去年文书休假，他一个人统揽中队部“大局”，左手拿教案复印，右手点鼠标收件，文能写汇报材料，武能修理打印机。
最让他感慨的就是那台打印机。
有一次，第二天早操要跑五公里武装越野。半夜里打印机却坏了。
还有资料汇编需要完成，凌铸想，得把这个打印机修好。
经过一番操作，原本断墨的打印机被修成了卡纸，他又是一番操作——这次直接无法打印了。
夜色深沉，晚风唱歌。
“再来。”凌铸对打印机说。
他在凌晨四点修好了打印机，并完成资料装订。
在六点参加了中队的五公里。
“你看到我的水壶了吗？”尚庆文问凌铸。
凌铸微笑着抚摸眼前的打印机：“这台打印机，它陪我加过班，也逼我熬过夜。”
“那你看到我的水壶了吗？”
“我爱过它，也恼过它，可我现在很舍不得它。你留队吧，照顾好我的打印机。”
“那你看到……”
“没呢。”凌铸微笑着说，“抱歉，此刻我眼里只有打印机。”
打印机正在打印着的，是即将被填写的退伍鉴定表。
赵鹏入伍前在健身房练过，刚到军营的时候，大家都对这个满身腱子肉的新兵称赞不已。
直到他遇到了另一个“彪形大汉”李长龙。
因为体型相仿，无论是擒敌训练，还是搏击训练，班长都让他们两人配对。
两年来，赵鹏从未赢过李长龙。
打败李长龙，成为了赵鹏的一个心愿。
赵鹏有的是肌肉，可李长龙的壮，却壮在骨骼。虽然体型相似，可两人其实不在一个重量级，这就导致了无论是绊腿还是背摔，赵鹏都没有办法撼动李长龙的下盘。
“赵鹏，你看到我的水壶了吗？”
“我想赢李长龙一次，在我走之前。一次也好。”
“丢了？买个新的吧。”
“我都要退伍了，还买新的干嘛。”
“留队吧，这是为你好。”赵鹏看着尚庆文说。
中队正在训练场上举行擒敌训练，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，赵鹏告诉自己。他为此练了好久的辗转腾挪。
可交手几个回合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，赵鹏的技巧没派上用场。
忽然阴霾压城，风云涌动。南宁的天气，像女朋友的心情，说变就变。
暴雨骤起，值班员的哨音响起。要收操了？赵鹏心里一惊，他不甘心。
大家本以为是收操哨，侧耳一听却是——“继续训练！”
暴雨倾盆。“留队吧，这样你还可以挑战我三年。”李长龙挑衅地说。
赵鹏没有说话，而是怒吼一声。
这是最后的机会了！
那场暴雨浸透了赵鹏的战靴。陪伴他走过拉练征程，经过任务淬炼的战靴，终于在这场雨中激战里破损了。
莫晓龙是个“文艺青年”。
刚下连的时候，他体能跟不上。特别是五公里，常常掉队。
一次跑步又拖了班里后腿，班长让他跑个五公里“还债”。在班里跑。
那天，莫晓龙围着宿舍跑了五百圈，晚上睡觉的时候，他梦到自己变成了陀螺。
他不恨班长，班长是最懂他的人。在他自己都忘了自己生日的那晚，班长送了他一盒彩笔。
班长知道他最喜欢画画。
“莫晓龙，你看到我的水壶了吗？”
“别吵我，我在画画呢！”
他正在画画，用着班长送他的那盒彩笔。他原来很舍不得，现在他想通了，曾经班长送他这盒彩笔，现在他要用这盒彩笔送给中队一个故事。
关于他终于战胜了五公里，关于他的成长和蜕变，关于他的军旅生涯。
“你看到我的水壶了吗……算了，问你也是白问。”
“你的水壶是我藏起来的。”
“我就说嘛，问你也是白……嗯？你说什么！”
“你的水壶是我藏起来的，为了让你知道‘失去’的感觉。”
他一边说着，一边画下最后一笔。这一笔墨迹很淡——彩笔终于耗尽了它的墨水。
失去是什么感觉呢？
凌铸说，他失去了打印机，但是他学会了深夜中的坚持，这是他会带向未来的财富。
莫晓龙说，他失去了彩笔，但是他刻画下了青春的足迹，这是他永远不灭的回忆。
可对于尚庆文来说，失去，就是把手伸向腰间，却摸不到水壶时的那种失望和困惑。
赵鹏对他说：“留下来吧，这是为你好。”
“你们口口声声都说为我好，可我现在的感觉一点也不好。”尚庆文撅起嘴，“你自己都要走了，为什么劝我留下？”
赵鹏回想起那场暴雨，他怒吼一声，向着李长龙发起进攻。
大雨浸透了赵鹏的战靴，也冲刷着每一寸土地。
湿滑的地面上，李长龙下盘稳重的优势不复存在，而赵鹏更快的肌肉神经反射，为他夺得了先机。
那一击，终于让李长龙摔倒在地！
赵鹏的战靴磨坏了，但他赢得了胜利。
“因为你还没有取得你的胜利。”赵鹏对尚庆文说。
“你已经体会过失去了，现在应该学会珍惜。”莫晓龙对尚庆文说。
“如果你现在离开，就只有失去，而没有收获。”凌铸对尚庆文说。
尚庆文回想起今年支队“五大技术”比武，在通过米障碍课目中，他因为过云梯时扶了一把侧杆，该课目被判零分，导致和“处突尖兵”的名号失之交臂。他不甘心。
他想退伍，因为许多同年兵都走了。至于回去要做什么，他不知道。其实他也想过，如果现在离开，就没有再一次挑战自我的机会了。
他还没有想明白，自己在部队到底得到了什么，学会了什么，证明了什么。
莫晓龙把水壶递给他：“拿着吧，你还得用三年呢。”
尚庆文终于敲响我房间的门。
“怎么了？”我问他。
他看着我，不是用说的，而是用喊的，让这句话在楼道里回荡——
“指导员，我想转士官！”
最后，附莫晓龙画作
致敬所有退伍老兵们
入伍前
入伍后
图/文：封雷、何云